脆桃乌龙猪

爱意汹涌.

陆府三两事(十四)


//晚归//


陆府这几日的大门总是关得晚。


袁今夏惦记着杨家还未出生的那位小侄子,走在大街上瞧了什么孩童相关的都想买来备着,大夫吩咐安胎,她便将照顾上官曦的活揽了大半,心甘情愿地做了跑腿,负责采买置办。


再回府时总是已经很晚。


厨房将晚膳热了不知几遍,饭菜端上桌,袁今夏吃了几口才觉出不对劲,拉了旁边的侍女悄悄问:“大人还没回来?”


侍女面露难色,抿嘴摇头。


“那……大人没在家吃饭?”


侍女拧眉想了想:“是……也不是。”


袁今夏双眼一闭,了然于心,忙扒了几口饭进肚子里,咕嘟一口喝下半碗汤,抬起手背连着袖口在嘴上胡乱擦几下。


一气呵成,不敢多耽误一秒。


临走前袁今夏拿起筷子将盘子里的菜拢了拢形,才放进木质餐盘子上往书房端。


她家陆大人什么都好,就是闷起脾气来不爱吃饭。


这样可不行,即伤感情又伤身体。


远远得走近书房门口就能瞧见里头的光,袁今夏抬手要推门,忽然就收起了手脚,猫着腰往门缝里瞧。


陆绎在写字。


长衫素雅,眉眼清秀,提着毛笔的手虚握成秀丽的姿态,身形似天仙下凡。


袁今夏读书不多,只知道暗自感叹这场景很好看。


笔尖在宣纸上持续游走,陆绎早就听见了她的脚步声,只是不知为何迟迟未进来,在门口盘算什么坏点子。


袁今夏不负他望,推门前还故作礼数,曲起指关节在红木门框上叩了两下,隔着门传进室内的嗓音又闷又清甜:“大人,我能进来吗?”


门里的人不应她,门外的人果真就规规矩矩地没了动静。


笔若游龙,又铺了两行字迹将纸面收了尾。


陆绎搁笔时下意识地朝门上的影子看了一眼,只见小小的人影弯着腰,手上没了托盘,倒是按在了肚子上。


袁今夏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肚子疼。


是突如其来的阵阵坠痛,她身体一向好得很,许是近日奔波疲累,晚归时受了春夜的寒气。


“今夏?”书房的门应声打开,陆绎全然忘了自己正在置气,双手揽在她臂膀,“哪里不舒服?”


袁今夏被他问得脸一红,将地上的吃食端起来,可怜巴巴地望向他:“饿的慌,一个人吃饭不香,想让大人陪我一块儿吃。”


汤碗里还散着热气,陆绎接过盘子,扶她进屋后随手端到一旁桌子上,把人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。


眉间皱起,脸色也不太好看,不像平常饿极了只想吃东西的精神模样。


“大人,我没事儿。”袁今夏被他瞧得不自在,心里想着法子哄他自己先吃饭,“我有点儿冷,先去换身衣服,你先吃着,不用等我了。”


“等你换完饭都凉透了,先吃饭。”陆绎坐下,作势要把人揽在腿上,被袁今夏一把推开。


他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裳,可不能给沾染脏了。


“大人,其实……其实我是……”袁今夏挠挠头,越急躁小腹中就越是坠痛,眉头紧紧扭住,干脆一跺脚直接往外跑,“哎呀,我去去就回!”


做女人真是麻烦!


-

听侍女提议说熬什么红枣糖水能缓解疼痛,陆绎便吩咐厨房煮了一大锅。


袁今夏喝得头都大了。


“大人,我不想喝这个,腻得嗓子难受。”袁今夏窝在床上裹了被子,嘴唇上只有淡淡的血色,“我真没事儿,你就别担心了。”


“肚子可还疼了?”陆绎将瓷碗放在一边,也不知该做些什么,“我给你揉揉,兴许能好些。”


“不用不用,我——”


袁今夏拒绝不了,因为他问话的时候就已经将被子掀开伸了手进来。


“唉,我原本是不会腹痛的,最多只是腰上发酸,我娘说我身板子结实,听说有的姑娘家还需开方子煎药来止疼呢。”


陆绎不说话,只觉得掌心覆着的肚皮是凉的,可另一手摸摸她别处又全是热乎乎的。


“幸好一个月只有这一次,不然很影响小爷我当差的。”


她不停地说话,但明显中气不足,只是想调和气氛。


“你老实一些,别出声了。”陆绎额间抵在她头顶,看见她无意识微微皱起的眉头,眼睫长而卷翘,在发颤,“是我疏忽了。”


“你不生气啦?”袁今夏隔着被子把双手压在他手背,“我还没来得及哄你呢。”


陆绎经她提点才想起什么,稍稍拉开了距离直视她:“你近来为何总是晚归?杨府需要置办什么,可以叫府上的人过去帮忙,何须你日日劳碌奔波?”


袁今夏就知道他心里还憋着气,灵机一动,脑袋拱在他肩窝里哼哼唧唧地嫌肚子疼。


“哥哥不要气了,我这是……呃……求外甥心切。”袁今夏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,靠在他肩头,嘴里絮絮叨叨的,“你不知道,上官姐姐的肚子大约有这么大了,一想到里面有个小娃娃,就让人觉得奇妙得很。大杨都嫌我霸着他妻儿不放,可是、可是我真的好奇。”


陆绎只安静地听她一边比划一边说,运了内里的手掌总算将她肚皮煨热了些。


“鼓鼓的肚子里面有一个生命,这不是很神奇吗?”袁今夏眼睛发亮,“它会在姐姐的肚子里一天天长大,然后……然后变成小孩子,会哭会笑,还会叫我姑姑呢!我要教他功夫,还有追踪术,把师父教给我的都教还给他。”


“若是女孩呢?”陆绎顺着接话。


“女孩也可以学呀。”袁今夏眨眨眼,对答如流。


差点忘了,她就是又会功夫又精通追踪术的小姑娘,聪慧伶俐又机敏,做过许多寻常女子不曾见识过的事,也丝毫不输男儿郎。


“今夏。”


“嗯?”


“那你呢,你想要吗?”陆绎收回手,两只手把人紧紧圈住,被角不留一丝缝隙。


袁今夏却不出声了。


陆绎从未问过她这个问题,要说孩子,自然是想过如果有了会像谁的。男孩要像他,果敢坚毅,文武双全,女孩也最好像他,漂亮聪明,读书明理。


可是、可是……


她不知道怎么要做娘亲。


“我娘对我很好,真的很好。”袁今夏小声地说,“她当初一眼就相中我了,将我从祠堂里领回家,我心里万分感激她,但是一直也想着找我的亲人。”


陆绎搂她更紧。


“我想知道,和亲人在一起是什么样子的。”袁今夏顿了顿,“我也不会知道了。”


如果可以,陆绎真想收回那个问句。


他又何尝不是,一直以来没能真正处理好和父亲的关系,对母亲的记忆也只有零碎的片段和最后血腥刻骨的画面。


他们是两个最不懂亲情的人,却要在往后漫长的余生里变成最亲的人。


也幸好是这个人,陆绎想。


桌上的红糖水早就冷了,袁今夏觉得肚子里好受许多,试探地问:“大人,你是不是想要个孩子呀?”


其实也可以的,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大不了就从头去学。


陆绎见她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,抬手敲了敲她脑门:“不要胡思乱想,眼下我有你就足够了。”


怀里抱着个大孩子,陆绎心头被熨贴得滚烫,承欢膝下的滋味自然要尝,但不是现在。


他还是想先陪着怀里的人长大。


-

杨家的门槛被袁今夏肉眼可见地磨平了。


“姐姐快让我瞧瞧,宝宝是不是长大了一点?”袁今夏剥着酸橘子,吃了一口便放下,赶紧灌了一大口茶水进嘴里,“这橘子也太酸啦。”


杨岳怕她毛手毛脚地碰了妻儿,端了一小盘糕点送到她跟前:“我的夏爷,你可当心着点儿。”


袁今夏也不恼,笑呵呵地问他有没有开始给孩子取名。


前几日她磨着陆绎给取了几个,就等着今天过来显摆一番呢。


谁知她刚要提起这话,六扇门的人忽然跑了过来,说是临时出了任务,要调他们去抓人。


袁今夏将掏了一半的纸条塞回衣兜里,忙随了杨岳出门。


贼是小贼,可案子就牵扯大了,一众人马将人关押入狱轮番审讯,忙活了一整夜,再抬头伸个懒腰时发现天光已经泛白了。


袁今夏心里坠了又坠,糟了,忘记叫人上府里说一声了。


整晚的审讯对捕快来说也是折磨,袁今夏口干舌燥,只觉得浑身沾了潮湿的霉气,浸得腰背筋骨生疼。


牢门一开,有人站在门外。


“大人?”


那人长身玉立,面向朝日,双手负于背后,闻言才转过身来:“袁捕快辛劳。”


袁今夏一扫倦容,拍拍袖子往他身侧蹦: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?我从昨日一直忙到现在,忘记叫人知会你一声了。”


“六扇门的庭院,夜景不错。”陆绎前言不搭后语,任她环抱着一只手臂。


袁今夏突然停了脚步:“你昨夜就来了?”


“睡不着,就过来等你。”他下值回府本就很晚,听说夫人临时被调派,就干脆回来等,谁知守了大半个夜。


陆绎眼角眉梢柔和得很,开口问她:“你也许久未晨起练功了吧?”


袁今夏随他目光看去,果真是许久未曾见过的朝阳。


霞光晕染着灰白的天,远处有袅袅炊烟升起。


“好像鸭蛋黄啊。”袁今夏嘟囔了一句,“大人,我们去吃牛肉面吧!”


“这么早,店门开了吗?”


“开的开的,大人要不要吃肉包子呀?忙活一夜都快饿昏了,给我头牛都能啃干净。”


陆绎寻了她的手牵着,紧扣着的两只手随着步伐前后摇晃:“我好像没带银子,这顿得要夫人请。”


袁今夏摸摸鼻子,那家面馆的老板肯定也没想到,她做了陆夫人也还有要记账的一天。


-

此后陆府的下人发现夫人愈发变得乖顺,除非当值,其余日子总按着晚膳时间归来。


有时是大人端坐堂前等她一跃入怀,讲些白天的新奇事儿,也有时是夫人趴在饭桌上眼巴巴地等大人回来。


但总能聚到两个人一起开开心心用膳的时刻,夫人的闲话怎么也讲不尽,陆大人的耐心好像怎么也用不完,只瞧得见宠爱。


陆夫人不知道,她嘴里念叨着小孩的模样才最像个小孩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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